[32] ，辟之然 [33] 。生急起窥觇，则扉半启。俄闻履声细碎，有烛光自房中出。视之，则青凤也。骤见生，骇而却退，遽阖双扉。生长跽而致词曰 [34] ：“小生不避险恶，实以卿故。幸无他人，得一握手为笑，死不憾耳。”女遥语曰：“惓惓深情 [35] ，妾岂不知，但叔闺训严 [36] ，不敢奉命。”生固哀之云：“亦不敢望肌肤之亲，但一见颜色足矣。”女似肯可，启关出，捉之臂而曳之。生狂喜，相将入楼下 [37] ，拥而加诸膝。女曰：“幸有夙分 [38] 。过此一夕，即相思无用矣。”问：“何故？”曰：“阿叔畏君狂，故化厉鬼以相吓，而君不动也。今已卜居他所 [39] ，一家皆移什物赴新居，而妾留守，明日即发。”言已，欲去，云：“恐叔归。”生强止之，欲与为欢。方持论间，叟掩入。女羞惧无以自容，俛首倚床，拈带不语。叟怒曰：“贱婢辱吾门户！不速去，鞭挞且从其后！”女低头急去，叟亦出。尾而听之，诃诟万端，闻青凤嘤嘤啜泣 [40] 。生心意如割，大声曰：“罪在小生，于青凤何与？倘宥凤也，刀锯鈇钺 [41] ，小生愿身受之！”良久寂然，生乃归寝。自此第内绝不复声息矣。[32] 发扃：开锁。扃，从外面关门的门闩。辟：开。（pēng）：形容门扇打开的声音。

[34] 长跽（jì）：长跪，直挺挺地跪着，表示有所哀求。惓惓（quán）：恳切的样子。

[36] 闺训：这里指家长对晚辈妇女的管束。相将（jiāng）：携手。

[38] 夙分（fèn）：宿缘，前世注定的缘分。卜居：选择居所。这里指迁居。

[40] 嘤嘤啜泣：小声抽泣。啜泣，即饮泣。嘤嘤，形容哭声细弱。《诗·王风·中谷有蓷》：“啜其泣矣，何嗟及矣。”鈇钺（fū yuè）：斫刀和大斧。腰斩、砍头的刑具。泛指刑戮。鈇，铡刀。切草的农具。也用为斩人的刑具。钺，大斧。第二天夜里，时间已经很晚了，耿生刚吹灭蜡烛想要睡觉，忽然听见楼后有拨门闩的声音，只听“呯”地一声门被打开了。他急忙起身窥看，只见门扇半开着。一会儿，又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，一道烛光从房里射了出来。再一细看，正是青凤来了。青凤骤然看到耿生，吃惊地倒退几步，一下子关上了两扇门。耿生在门外长跪不起，对青凤说道：“小生我不怕险恶地在这里久等，实在是为了你啊。现在幸好没有别人，如果我们能握手欢笑一下，那么我就死也无憾了。”女郎在房里远远地说：“你的一片恳切深情，我哪里能不知道呢？但我叔叔的闺训很严格，我实在不敢听从你的要求。”耿生又苦苦地哀求说：“我也不敢指望和你有肌肤之亲，只要开门让我见上一面就满足了。”女郎好像默许了他的请求，打开门，伸手抓住他的胳臂把他拉进了屋里。耿生狂喜万分，跟青凤相扶着进到楼下，抱起她放在膝上依偎在一起。女郎说：“幸亏我们有前世定下的缘分。过了这一夜，再相思也没有用了。”耿生问：“那是什么原因呢？”青凤回答说：“叔叔害怕你的狂放，所以化作厉鬼去吓唬你，但你丝毫不为所动。现在他已经看好了别处的房子，一家人都在往新居搬运物件，只有我留在这里看守，明天就要出发了。”说完，她就想要离开，说：“恐怕叔叔就要回来了。”耿生又强行留住她，想和她上床共寻男女之欢。两人正在推扯争执的时候，老头儿忽然出其不意地进来了。女郎又羞愧又害怕，无地自容，低下头倚在床边，手中拈着衣带默不出声。老头儿怒骂她说：“贱丫头败坏了我家的名声！你再不快走，随后我就要用鞭子抽你！”女郎低着头急急地走了，老头儿也跟着走了出去。耿生连忙尾随着他们去听动静，只听得老头不住口地百般辱骂，又听到青凤小声的哭泣声。耿生心里如同刀割一样，就大声地喊道：“罪过在我身上，与青凤有什么关系？要是宽恕了青凤，就是刀劈斧砍，我也愿意一人承担！”很久后楼里寂静下来，耿生这才回去睡觉。从此府第里再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声音。